朝阳散文沙龙成员原创作品
二 嫂
文化信使/赵淑清 编辑/赵盼
总有些人不能忘记,哪怕她到了另一个世界,仍旧让人怀想。二嫂就是这样的人。
二嫂是云蒙山下一名普通的小学老师,是我的文友赵清余的妻子。清余二哥在朝阳算不上大文人,但人缘却是一等的好,个不高,一张菩萨脸,总是红扑扑的,见人不笑不说话,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人虽五十多了,但脸上的酒窝还是特别明显,目光里有孩子似的天真和善良。他在尚志中学当语文老师,创办了“小禾文学社”,一坚持就是27年。
跟清余二哥相识于本世纪初的一次笔会,那时我刚进城。再见面时已经是2006年的暑假,因他儿子要来喀左求学,便托人找到我。我欣然答应,办妥有关转学事宜。
2008年初冬,我第一次到尚志乡采访,就被乡领导安排在二哥家住,因为第二天上午要去云蒙山。可一打电话,二哥去喀左看儿子了,电话里,听见二嫂爽快的答应,并让我接电话。二嫂子的嗓门挺大,也特别热情,一再说:一定过来啊,别嫌二嫂家寒碜,我把炕烧热乎的,给你滩煎饼吃。
就这样,我们吃罢晚饭,车子一路颠簸,向大山深处驶去。大概半个小时后,车子停下来,说到了。二嫂家就在公路西侧,夹在两山之间。下车不到一百米,就到了二嫂家。一进门,就见一堆金黄的玉米,摆成长长的矩形,在灯光的照耀下灿然生辉。二嫂闻声迎出来,后面跟着她的耆耋老母。一见面,跟二嫂就特别亲热,好像前世相熟。她中等个,圆脸,短发,看上去特别利落干练。那晚,二嫂把热炕头让给我,我执意让老人家住炕头。二嫂说老人年纪大了,怕上火。再推让,二嫂就说我不实在了。
那晚跟二嫂挨着躺下,我们聊了很晚才睡。二嫂和二哥都是民师转正的,三个孩子两女一男,个个优秀。两女儿一个读大学,一个读高中,儿子读高一。靠两个人的工资和几亩薄田供三个孩子读书,日子够紧巴的。可二嫂特别乐观,她说再有几年,等大女儿毕业了,负担就轻多了。二嫂说这里偏僻,消费低,生活上俭省点,两人的工资供孩子念书就够了,跟村民们比,我们算是条件好的了……
第二天我睡醒时,天刚放亮,发现二嫂早起来了。我走出院子,见东偏房正往外冒着白烟,走进一看,是二嫂在滩煎饼呢。煎饼铙子端放在灶门口,火苗往四周舔着,二嫂的脸让火苗映衬得红红的,她一个人续柴,舀面浆,耍煎饼刮板。那煎饼刮板在二嫂手里就像一件可心的玩具,只轻轻一转,那如纸一般薄的煎饼就先从四周翘起来了,一股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二嫂麻利地拿起铲子,顺着翘起的煎饼边“嗖”地一圈,煎饼就跟铙子分离了,二嫂顺势将煎饼叠成长方形,拎起来平放到摊好的一摞煎饼上,然后再舀一勺面浆,周而复始……高粱桡子燃起的烟顺着灶门跑一部分,其余的就在房间弥漫着,呛得二嫂直咳嗽。就这样一张一张地摊,那半尺高的煎饼,二嫂得起多大早啊?
二嫂还给我炖了一小盆鸡蛋糕,还有炒鸡蛋,煮咸鸭蛋,洋葱炒肉,还端上一盖帘白菜叶和葱白。二嫂摊的煎饼薄脆,肋道,有韧性,有嚼头,越嚼越香,真是难得的美味!
临行时,二嫂把剩下的煎饼包好,给我打包带走了。
回来后,我和爱人吃了半个多月,才吃完。我们见人就说,尚志乡的煎饼真好吃!
那年腊月,我做甲状腺囊肿手术,正在喀左陪读的二嫂听说了,她带了粘豆包又买了牛奶来看我。其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二嫂还是执意要来。我下楼接她,她硬说得给儿子做饭,说啥也没进家。我留下了粘豆包,把那箱牛奶让二嫂拎回去了。谁知这一面竟是永诀。去年秋天,两个女儿都大学毕业了,儿子也已读大三,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可二嫂突发心梗,说走就走了。
那段日子,不断地听文友们说起二嫂的好,说二嫂多么的贤惠。那些去云蒙山的文友们,只要找到二哥,都迎到家中居住。二嫂总是满迎满待的,摊煎饼,炖鸡蛋糕。二嫂的这两样手艺在文学圈里都是顶有名的。我想起二哥家的书房摆着一台电脑,当时就挺佩服二嫂的远见,在那样的家境下可以想见她对二哥创作的支持。
2012年6月14日,喀左有位领导要去尚志乡中国楹联图书馆赠书,我陪同前往。一路上,住在二嫂家那一夜又恍若在眼前。我情不自禁地讲起了二嫂,讲起了二嫂摊的煎饼,特别想见二哥。
举行完赠书仪式,二哥、莲姗、雷子陪我们拜谒了赵尚志烈士陵园、赵尚志故居,然后在乡政府接待中心吃午饭,午餐就是煎饼。可那盘煎拿在手里软软的,咬一口美味全无。 “这哪有二嫂摊的煎饼好吃啊?”话没落地,我已经泪流满面。二哥见状,忙说:“这个二嫂也会摊煎饼,下次来我家,我让她还给你摊煎饼吃……”说时,二哥的泪也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