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阳网】父亲的水杯父亲的水(郑文革)

摘要:父亲去后,让我每每想起就止不住流泪的是,父亲因肺性脑病导致呼吸困难在ICU病房整整抢救了108天,治疗中糖尿病又并发尿毒症,肾功能衰竭,无法排除体内的水,全身严重浮肿,只能靠每日的床前透析来维持,医生严格控制他的进水量。

父亲的水杯父亲的水

文化信使/郑文革 编辑/雅贤

  父亲去后,让我每每想起就止不住流泪的是,父亲因肺性脑病导致呼吸困难在ICU病房整整抢救了108天,治疗中糖尿病又并发尿毒症,肾功能衰竭,无法排除体内的水,全身严重浮肿,只能靠每日的床前透析来维持,医生严格控制他的进水量。这对一生中嗜茶的父亲该有多么残酷,更何况他的口腔插着常人无法忍受的呼吸机管。每日下午半个小时的家属探视时间,是我从清早6点多就开始守在ICU病房外的期待。然而每每看到浑身插满胃管、引流管、导尿管、输液管、透析管等的父亲,我都不忍多看,匆匆走到父亲床前和他说话,他以摇头、点头或写字的方式和我交流。父亲去世前一个月,曾迫不及待地拉住我的手,在我手心里反复写着“水”字,我知道嘴里插着呼吸机管的父亲,一定是口渴难耐,口干舌燥,其痛苦可想而知。我找医护人员给他喝水,可医生说父亲严重水肿,肾脏不能排出,给他水喝无异于害他。于是,我含泪用棉签蘸点水放在他干裂的嘴唇上。父亲贪婪地用他因呼吸机管压迫根本够不到的舌尖吃力地感受着棉签沾在唇上的星星点点的水,此情此景让我心酸不已,含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仓皇逃离ICU病房,在病房外哭泣。曾几何时,我的父亲竟然悲惨可怜到连一口水都不能喝上!


父亲2007年生日留影

  难道,水之于父亲,真就这样残酷无奈吗?

  这让我常常想起父亲的一个水杯。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父亲有一个视若珍宝的水杯,景德镇细腻亮泽的白瓷质地,白色的杯把和杯盖,杯口直径约有7、8厘米,高约12、13厘米,底口粗细相同的圆柱形,杯上有一株墨色枝条、深红色花朵的梅花图,图旁竖版印着毛泽东的《咏梅》词,杯子雅致精致,厚重大气。爱屋及乌,父亲最喜欢的东西,从来都是母亲的最爱。母亲每天都把这杯子擦得干干净净,并且一再嘱咐我们姐弟四人不要弄坏父亲最喜欢的杯子。因父母对这白瓷杯子的喜爱,让我们姐弟对这茶杯充满了敬畏,从不敢触碰它,总在父母不在家时细细端详这杯子,故作姿态抑扬顿挫地朗诵着“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的《咏梅》词,体味着“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这些与我们的年龄极不相称的美感。父亲有一个同村同族的弟弟,我叫他大叔,是我小学6年级时的班主任,教我们语文。他和父亲关系甚密,常常在周末休息日或晚饭后来我家找父亲下象棋。记得那是1980年夏天的一个夜晚,父母去邻村看电影,我和弟弟妹妹们在家看书写作业,大叔来我家串门。父母不在家,我用茶壶沏上茶水准备招待既是长辈又是老师的大叔。喜爱美好的事物是人的共性,大叔也不例外。我想他一定是非常喜欢父亲这只喝水的茶杯,他觉得父亲不在家,是用这杯子喝水品茶的好机会,因此没等我用别的杯子给他倒水,他自己便拿起父亲的茶杯从茶壶里倒水喝。然而意外就在那瞬间发生了!茶杯在大叔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我们姐弟四人和大叔当时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沉默了好长时间,大叔说:这可是我哥的最爱啊,我等他回来再和他解释吧。就这样,大叔在我家心神不宁地一直等到看电影很晚的父母回来,羞赧地向父亲和母亲赔礼道歉后方回家。

 

  当着大叔的面佯装笑脸的父亲,在大叔走后竟有些失魂落魄般来到杯子碎片前,一边翻弄抚摸着碎片一边暗暗流泪,母亲也是惋惜不止。从那天起,父亲再也没有固定使用过一个杯子。也许在他的心里,再没有一个杯子能抵过他最爱的景德镇白瓷《咏梅》茶杯!《咏梅》,“永没”,陪伴他多年的他最喜欢的《咏梅》水杯,就这样在他生命中永远地没了。那么喜欢喝茶的父亲,没有了他心爱的茶杯,水之于他是情殇,是忆恋,是无言的惋惜。

  冥冥中的安排,多年后,在父亲生命垂危的日子里,水,仍给父亲带来深深的伤害和痛苦。

  每次祭奠父亲,我都要带上水,让父亲能喝个痛快,并默默祈愿九泉下的父亲,不再忍受没有水的饥渴,能够找到他破碎多年的那只爱杯。

  和父亲自由恋爱、同村同岁的58岁的母亲突然去后的第三年,父亲由人介绍找了后老伴。生性温和的父亲,从未和性格独特怪癖的后老伴拌过嘴,在人看来似乎恩爱有加。但继母曾和我说过,父亲的兜里一直揣着一本夹着母亲照片的通讯录,从不离身。老家和父亲关系特别好的亲属也曾和我说起,父亲每次独自去串门,总拿出母亲的照片流泪说:在我心里,任何人都比不上高梦兰(母亲的名字),我找后老伴只是为了减轻儿女的负担,排遣孤独寂寞,所以无论这个人性格脾气如何不好,我都会容忍她,迁就她,我对不起高梦兰一次,我不能再对不起她第二次、第三次!父亲对母亲,就像他对他那只心爱的水杯一样,只此一杯,再无其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母亲去后的第十五年,父亲饱受病疾和抢救的痛苦,饱尝了口渴的煎熬,去另一个世界寻找他心爱的杯子,去修复他曾经破碎的情感。下葬那天,正值清明时节,大雪纷飞,当父亲和母亲紧紧相靠在一起时,雪骤停,云亦散,阳光乍现,墓旁山林里的百灵鸟深情唱和,仿佛一对恩爱夫妻,相依相偎,耳鬓厮磨,呢喃细语。颇有神奇的此情此景,让我知道,父亲那只水杯,失而复得,碎而复原,茶浓水满,甘之如饴。

  远望雪野,似有一片梅花绽放,俏丽娇美,父亲一袭青衫,清秀儒雅,偕白衣胜雪的母亲,站在梅花丛中,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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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文革,笔名:格格,1966年生于辽宁省凌源市青龙河畔,会计师,辽宁省散文协会会员,朝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朝阳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多年从事文秘和宣传工作,现供职于朝阳县交通局,2009年荣获朝阳市优秀共产党员称号,2013年荣获朝阳市“三八”红旗手称号。《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工作之余,喜欢写自己的心情文字,其诗歌、散文、报告文学多次在各类征文比赛中获奖,有文章在《文学月刊》、《辽海散文》、《辽西文学》、《作家天地》、《燕都文艺》、《塞外风》等发表,散文《金灿灿的粘豆包》收录在中国公路文集《信风2009》,散文《又见桃花开》收录在中国公路文集《家是梦里的桃花源》首篇。有诗歌、散文、评论收录在《朝阳新世纪诗歌选》、《朝阳新世纪散文选》、《朝阳新世纪文学评论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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