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冬韵
文化信使/赵淑清 编辑/立军
如果说小村的春天是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彩,小村的夏秋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那么小村的冬天就是一幅简洁的铅笔素描。此时的小村脱去了臃肿的外套,干净利落地挣脱了满野的庄稼和绿树的裹藏,清清爽爽地露出小村的本来面目。老草房、青砖房、红瓦房、北京平房全部裸露在朗朗的冬天里,陪着闲散的老人晒太阳。
冬天的小村没了母鸡下蛋、争窝的喧闹,好像少了不少动静。羊们依旧是潮水一般涌进来。驴们没事时也依旧打滚、撒欢,高亢地叫上一阵。狗仍然是那么忠于职守,来了生人,不等主人有啥反映,它先咬上一嗵。鸡、鸭、鹅们比以往的季节长得都漂亮,随便地上、村街上溜溜达达。细想想,也就缺了母鸡下蛋时的炒作,小村却寂静了很多。
小村的炊烟像是与太阳有约,太阳起得晚了,炊烟也起得晚。太阳冻得通红,站在院子里,一抬眼,就见太阳脸腮被老榆树俏楞楞的枝子切割成许多不规则的角格,前面那家的炊烟在太阳边上缓缓地蒸,很直的一条白道,直通向蓝蓝的天空。太阳被炊烟暖过身来,从树枝间冒出一束束温暖的光线圈住了四角的玉米楼,满眼的金黄罩上了红丝线的外衣,让人咋看都喜欢。主人围着玉米楼转悠,狗也跟着主人转悠。
一切都是那么悠闲。一切都是从容不迫的样子。
打工的男人们回家了,小村的院落里、村街上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女人们的话语多起来、笑声亮起来。
这个小村居于丘陵深处,今年沾了新农村建设的光儿,锃亮的柏油路从山沟里曲里拐弯延伸到了村里,小村的房子在路两旁的高坡上,柏油路到各户之间都修砌上了红砖道,远远看去,像一棵树干长出了长短不等的枝子,枝子上挂着白的、红的、灰的房舍,有种素洁的美丽。
这条新修的柏油路把小村与外面的世界拉近了。许多城里人来这游玩,有些人拿着个四方木板子,画老草房,画老梨树,画山泉,说是写生。还有些背着照相机、摄像机来拍照摄像,照晚归的牛羊,照黄昏的炊烟,照农家的玉米垛。还有人说在这买块地方建栋别墅多好!小村人开始有了自豪感,他们说老祖宗跑到这么块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居住,一定是看中了这里的好风水。他们把许多祖上的故事讲给这些文化人,听得他们忙掏本子记录。自家的故事让城里人当宝贝似的记在本子上,小村的人们就美得比过年还高兴。
今天是个好日子,小村有新媳妇娶进来。小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新媳妇娶进来了,因为路况太差,山里的东西不值钱,雨雪天气又进不来车,像样的小伙子都把自己“嫁”出去寻找新出路。
能有新媳妇娶进来,小村人都知道是沾了柏油路的光。
这家的新媳妇很特别,她不要新房子,不要金耳环、金项链、金手镯,也不要时髦衣服,她要了一台夏利轿车。据说两人是职高同学,小伙子学的是数控技术,姑娘学的是驾车,小伙子在小镇的铸造企业看数控车床,姑娘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太阳傍着西山了,小村外传来“咚咚”炮仗响,这是新媳妇的送亲车队到了。这家的男女老少都老早穿着齐整地挤到街上,准备迎亲。一阵喜庆的爆竹响过,三辆黑色的桑塔纳轿子准确地停在新郎家门口,第四车鲜红的轿子顺着红砖道开进了新郎的院子。人们看见了身着大红裙装的新娘打开了车门,从驾驶坐上款款走出来。手拿“下轿红包”的嫂子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按以往的惯例,新娘要等着递上“下轿红包”才下车的。城里的摄影师们“呼”地一下围将上来,把这个场景收入了镜头。
小村的人们都为邻家娶了新媳妇兴奋,仿佛这个白天拉长似了。西边的太阳刚要落山,东边的月亮早露出了脸。天地之间,一种让人晕晕糊糊的喜气在孩子大人中间弥漫。孩子们在院子里玩捉迷藏,不时跑进新娘房里来躲藏,她们在人堆里差怯地窥视着新娘,新娘起身找喜糖,没等送到手里,又羞答答地跑了。
忙厨的好像比谁都兴奋,等了几年了,他的厨艺终于又派上了用场。他一边哼着二人转小调,一边准备花胡椒姜,看着几个贴厨的让他使唤得溜溜转,他有些得意,是为自己,也是为了小村终于娶回了新娘。
端菜盘的小伙子美滋滋的,一往新娘屋里送菜,他们的嗓门就格外豁亮。他们从新娘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来媳妇的影子。
一场喜事过后,小村开始平常的生活。只是那条柏油路上,每天都跑着一辆鲜红的夏利轿车。那轿车让小村人嗅到了现代生活的气息,过着慢悠悠的日子就有些不甘了。
(作于2008年11月3日星期一,2016年11月24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