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文化信使/刘艳芳 编辑/立军

　　刷着蓝漆的两扇小铁门半掩半开，护墙草在高高的泥巴院墙上随风摇摆，规规矩矩的小菜园四面围着矮矮的泥巴墙，泥巴墙上疏密有致的插着葛针，葛针上爬着紫色、蓝色还有红色的牵牛花。老房子的木头门还是那么陈旧厚重，打开的一扇窗子挂着风钩，炕上铺着的那顶老炕席补着几片布片……

　　老院子啊，老房子，我又梦见了你们！是的，每次梦见的老家的模样，都是这个样子。在我的梦里，“老家”似乎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多年前，二十多年前的家永远在我的心里，在我的梦里。

　　梦里的老房子是大爷、大娘结婚时盖的。我父母结婚时，爷爷奶奶盖不起新房子，就让父母与大爷他们住对面屋，兄弟妯娌间有尊有让，在一起生活的也其乐融融。几年后，大爷他们在外面又新盖了一座房子，这座房子就留给了我们。

　　这座房子，窗台以下的一圈是用石头垒的，窗台以上则是用土坯垒的。房顶是用秫秸杆铺的，檩子是几根又细又弯的杨木，房梁是一根又弯又黑的大柳木。窗子是又低又矮的三扇玻璃窗，门是一扇又笨又重的小格子门。每年冬天都要给小格子糊上白纸，夏天则把被雨水打湿弄脏弄坏的白纸扯下，小格子就成镂空的了。我们又住了十多年，这座房子不但破旧，而且很落伍了，村子里很多人家都盖起了漂亮的砖房，还有三俩家盖起了阔气的北京平。

　　父母都很要强，也想翻盖房子，可爸爸是民办教师，每月就八十多块钱，养活着四口之家，什么时候才能有盖房子的钱呢？

　　那时，乡里办起了个铁矿，邻村的山上有铁矿石，可以买个铁石线或者受雇于人挖铁石。这个活很累，也很危险，但是很赚钱，很多人家的房子就是靠这盖起来的。爸爸也买了个小铁石线，他利用早晨和晚上、周六、周日的时间挖。当时姑姑、大爷包括母亲都不同意他挖铁石，怕有危险，可他却总坚持，说没事，不多赚点钱一家四口的日子就很拮据，还怎么盖房子啊？他说会注意的。

　　爸爸挖铁石没有遇到危险。可没有想到的是，在一次回家的路上，他却遇到了运输铁石的拖拉机，不明不白地出了车祸，事情的真相没有谁能告诉我们，爸爸就突然地离开了人世，将十四岁的我和七岁的弟弟扔给了母亲，还有这座老房子，还有他没有完成的梦。于是，母亲守着一对儿女、一座老房子，开始了她的艰苦岁月。

　　办完父亲的丧事，家里没有多余的存款。坚强的母亲，逐渐从悲痛中走出来，精心侍弄着地，喂着猪鸡，一个农村妇女还能做什么？每年卖着粮食，卖着猪鸡，供着我和弟弟读书。老房子经历了一年又一年，显得更加破旧了。房檐上的几片瓦不断脱落，房椽子的秸秆也一点点地断掉、脱落。几只麻雀也来凑热闹，在有些破败的屋檐上，弄了几个很大的窝，有的窝甚至都通进了屋里，母亲就用小石头在屋里把洞堵上。墙基处，老鼠也大肆开挖盗洞。赶上下雨天，雨水顺着老鼠洞进屋了才能发觉。后来，主墙也开始裂缝，尤其是墙角处的裂缝更大。到了冬天，屋里四处透风，后墙上挂着一层厚厚的霜。炕烧得再热，屋内也感觉很冷，我们有时会在半夜被冻醒。外屋的水缸、酸菜缸经常结着厚厚的冰。

　　房子老了，灶膛也不好烧了。夏天烧火总是往外冒烟，柴火不爱着，母亲就用一个小盖帘往灶膛里扇风。可烟还是往外冒。做一顿饭，呛的母亲眼泪直流，眼睛也红了，脸也熏黑了。由于老房子地势比较低，窗户又小又矮，夏天屋子又闷又热，尤其到了三伏天，晚上让人难以入睡。每到夜深了，母亲就会拿着一把扇子为我和弟弟扇风，驱赶着蚊蝇，也赶走我们身上的汗液，直到我们睡熟。有时一觉醒来，发现母亲还在为我们扇着，怕我们被热醒。那时候我想，世上只有母爱是不求回报的，是永恒的，不灭的。雨果说“慈母的胳膊是慈爱构成的，孩子睡在里面怎能不甜？”我想说 “慈母用扇子摇的风是甜蜜而有魔力的，孩子的梦怎能不甜？”

　　冬冷夏热都可以忍受，可是老房子实在是太老了！它房顶的秸秆也开始腐烂、断掉、脱落，有时半夜突然“唰”的一声掉下一些土来，吓得我们心跳好久。为了防止屋顶坍塌，我们年年都小心地呵护老房子。一次次将房顶上的草小心翼翼地拔掉，一次次地抹房，可每次都不敢抹厚了，只是抹上一小层泥土，可那小檩子还是承受不住了，房顶明显塌陷了下来，有几根小杨木檩子都断裂了。没办法，母亲就找人在炕上、柜子上支起了小柱子。总之，那时候的老房子，屋里屋外真的是惨不忍睹了！

　　母亲爱干净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虽然房子破，但屋子却让母亲收拾得干干净净。被子垛得工工整整，镜子擦的一尘不染，多年的老柜被母亲保养得依然油漆锃亮。母亲还爱养花，虽然不是什么好花，就是几盆海棠，还有一盆万年青，但是这些花长的鲜艳碧绿，摆在窗台上，摆在院子里，为老房子增添了不少生机与喜气。母亲说日子虽然艰难，但人不能没有精神头，人什么时候都该有股向上的劲儿。母亲就是凭着这股向上的劲支撑着这个家，将我们贫瘠的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挣了钱，在姑姑和大爷的帮助下，母亲盖起了一座新房子，而母亲为之付出的艰辛又不是一语可以诉说的。新房子又高又大又敞亮，院子里也捶了水泥，红砖的院墙，黑漆的大门，很是气派。弟弟参加工作后在城里买了房，母亲也搬进了城里。搬家的时候，母亲是多么的不舍啊！直到现在，老房子也没舍得卖。隔个个把月，母亲就会回老家去看看，打扫打扫院子，收拾收拾屋子，所以老家还像刚搬走时那么整洁。

　　我很爱现在这个工工整整的家，可总梦不见它，能梦见的总是那座老房子。是啊，那座老房子承载的东西太多了，它是一段岁月，一段记忆，一段艰辛，一段苦涩，也是一段不可多得的财富。它让我懂得了别人不懂的东西，让我懂得了今后的岁月我该怎么做。

　　感谢老房子，感谢有你入梦……

（作者现供职于辽宁省朝阳县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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