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坐在牛车里
文/张冬梅 编辑/雅贤
老人说:太阳早晨骑马,中午骑牛,晚上骑个辘轳头。
有一阵子,真的希望拽着辘轳的绳子急速下沉,同那太阳一道沉到向往的山那边去。然而,那时侯,太阳正坐在牛车里,不紧不慢,任你急也罢,恼也罢。
我不喜欢黑夜。
对付黑夜的办法就是早早钻进被窝里沉沉入睡,把黑夜抛进忘却。而妈妈仍端着那盏昏黄如豆的油灯,在卧室、堂屋游走。侍侯完家人又侍侯如儿女般的猪狗等牲畜。妈妈的巨大身影也来来回回在屋顶、墙壁放缩。“歇歇吧!歇歇吧!”爸招呼妈。“哪有你的闲心!”爸的好意被操劳的妈妈一句话顶撞得消失殆尽,紧闭了嘴巴假装沉浸在小说情节中。其实他正讲到《大八义》神偷手赵华阳偷东西这一段,妈也在断断续续地听。当妈的身影定格在墙正“刺啦啦”地纳鞋底的时候,我已经拍着翅膀、乘着风,追赶太阳去了。
我更不喜欢白天,那简直是煎熬。
牛车一晃,太阳就在老鹞洼闪出半张脸,千万条光柱明晃晃照在后山大石棚顶峰。淡青的炊烟爬过屋顶,溜上树梢,悄然聚到一起,弯弯曲曲沿着山谷往南急着去赶集。北边是犀牛望月山,炊烟爬不上去,我也很难上去。山外的世界一定很热闹,要不人们怎么都沿着山谷往外走呢?
牛车再一晃,巨大的山影退到了小河里,清冽的水流因有了车辙的阻碍而汩汩作响,冒出许多气泡,一路快速地漂走,一路破灭着,阳光把波动的小河水铺成一领干净的席子,用粼粼的琴弦,演奏温柔清脆的乐章。偶尔有几条鱼,口里把玩着泡泡,一路嬉戏、追逐——自由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我被困在家了!
“看紧!看紧!”每天出工前,妈都要再三叮嘱,我的任务是:看住那几只丢蛋的母鸡。它们吃了自家的食,到别处做贡献,吃里扒外的东西!阳光斜射进屋子,被木窗棂切得方方正正,几束尘埃在阳光里飞。大黄猫伸着懒腰,夸张地伸出前爪,张着大嘴,虎虎生威,紧接着穿过窗下的猫洞,半蹲在窗台外洗脸。眼见着妹拿了瓶子,同邻居小孩相招着奔到河边去,也只能把走出去玩儿的想法蘸着唾液咽到肚里去。
巨大的山影刚退到东房檐下,芦花鸡就有些发慌,咯咯地拉长声音,东瞧西望。我圈定它的大概位置,等一会儿不见动静,便追上前,它却大摇大摆,啥事没有地走开了!鸡们都随心所欲取笑我!
我的心蓬勃着渴望的野草。妈说:“明年就不用你看家了,上学去吧!”于是就扳着指头算长大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山外的世界?我毫不犹豫,照着拉车的老牛的屁股就是一鞭子!太阳像从上空抛下的重物,时间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