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古镇(上)
文/郑文革 图/田润丰 编辑/立军
朝大线横贯木头城子镇
“万鸦盘阵处,遥指木头城。人杂牛羊气,山多虎豹声。家家番字帜,户户梵文旌。莫谓边风恶,香醪异样清。”这首题为《木头城》的诗为清代戏曲理论家、诗人李调元所作,诗中提到的“木头城”即现在的辽西朝阳县木头城子镇。在我的潜意识里,凡冠以镇的地方,都是有历史渊源和重要交通位置的地方,一定有文物古迹存在,抑或有古老的民风民俗,让人联想到十里长亭、古道驿站、庙宇宝刹,生出探古寻幽之情。对“镇”一厢情愿的理解,还有大学同窗恋爱时夫因李调元的诗而戏言:“我们木头城子,那是朝阳的二上海!”加之他极尽渲染之事的娘娘庙山的木鱼声声、梵音绕梁,辽代双塔的奇绝神秘,把我这个闭塞小山村长大的少女的心扉撩拨得心驰神往,于是欣然嫁入“镇”门,从此与木头城子镇便有了这滚滚红尘的相遇和一世情缘。
木头城子镇地处辽西朝阳县西部,大凌河南岸,距朝阳市区50公里。东邻台子和大平房两镇,南接安禄山出生地的朝阳县胜利镇,西部与蒙古族自治县喀左接壤。与辽西多丘陵不同,木头城子镇多为平地,有耕地6.3万亩,其中水浇地近4万亩,处于大凌河冲积扇平原内。木头城子名字始于明清。据《塔子沟纪略》卷七:“昔时山多大木,凡蒙民砍伐木植,积于此为木厂,望之俨若城垣,因而众共呼之为木头城子云。”
木头城子镇自古为大凌河古道上的重镇。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四月十二日,时任直隶通永兵备道(正四品)的四川才子李调元赴热河复审承德府七州县秋谳(死刑案件),到朝阳县巡查,路过木头城子,并在镇上吃了午饭。他在这次行程后所写的《出口程记》中称木头城子“商民繁庶,一大镇也”,并作了《木头城》诗。由此可见,当年夫的戏言还真不是空穴来风。20多年前当我第一次踏进木头城子镇内,那阡陌纵横的大凌河两岸,山岗绵长,田野舒展,村庄密集,古老的民间工艺铁匠铺、织布坊、粉坊随处可见,临街散落着各类小商小贩,小商品、小百货花样繁多,令人眼花缭乱,此情此景,依稀可见当年草木葱茏,牛羊遍野,番帜梵旌招摇的蒙古族风情。夫一一向我介绍宁静安详地坐在光阴里一闪而过的村落:扎兰营子、西营子、十家子……一个个具有蒙古族特征村庄的名字,一时间就让我铭记在心,过而不忘。来到木头城子镇,总有一种怀旧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生出《红楼梦》中贾宝玉乍见林黛玉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新奇中觉得自己曾经来过,可又似乎很远。木头城子古镇的魅力就在于,它经浮沉起落而淡定,历悲欢离合而从容,宠辱不惊,让人在闲淡的光阴下牵扯出历史的记忆,擦拭岁月的尘埃,在它旷远祥和的意境中徜徉,流连忘返。
繁华的大街
据在木头城子镇西侧的金宝山(又称娘娘庙山)考古发现,有自商周历秦汉以迄明清近3000年从无间断的文化土层。据考证,此地十六国时期称为昌黎,唐时称崇州。顾炎武在所著《京东考古·考昌黎》中,考昌黎有五:“汉辽西郡之第八属县交黎,即魏齐王正始五年居内附鲜卑之昌黎与晋武帝时慕容鲜卑所冠之昌黎为一昌黎;东晋十六国前燕慕容皝所徙之昌黎郡为二昌黎;北魏太平真群八年并柳城、昌黎、棘城于龙城,设昌黎郡,此为三昌黎;唐贞观八年所置昌黎为四昌黎;金世宗大定二十九年改广宁县所置之昌黎为五昌黎。”慕容皝所徙之昌黎郡与唐时所设昌黎县实为一地,依《水经注》、《北周地理志》及《读史方舆纪要》记载考证,即今朝阳市西南约四十五公里的木头城子古城址。由此可以看出,唐代以前昌黎郡三度设在木头城子。岁月跌宕,几多浮沉,“昌黎”一名亦起起落落,最后淡出辽西流落于他乡,但也因此成全了木头城子的美名。
大凌河环绕着金宝山
据《辽史、地理志》记载:辽初,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为安置俘获的汉人建立稳固的根据地,派人重新修葺了唐代的昌黎县故垒,置建州(即今木头城子古城),统永霸、永康二县。辽圣宗耶律隆绪时,因大凌河水患严重,州城背临河水,屡遭水患,遂迁到大凌河北岸,即今黄花滩建州古城址。该城一直沿用到明朝永乐年间,时间跨越400余载。据《元一统志》载:建州城,东西270丈,南北360丈,周十里有奇,四门,蒙古名“喀喇城”。
勤劳朴实的木头城子人
辽代建州木头城子的城址就在金宝山东南山坡下,这一带是木头城子村6、7、8村民组所在地,夫的姥姥家就在6组。一条笔直悠长的小巷两边,是整齐的民房,这里汉民居多,蒙古族稀少,寻常小院,百姓人家,沿袭着千古不变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岑寂的夜晚能听得见西面大凌河惊涛拍岸的声音,只是在这里已找寻不到丝毫的建州遗迹。是岁月风刀霜剑的强悍磨去了它的颜色,还是历史风云的变幻湮没了它的踪影?每次和夫走进这条巷子,我便感慨万千,如同走进历史的寥廓长巷,当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逐鹿中原的雄姿,建州城车水马龙牌幌林立的繁华,契丹人与汉人其乐融融的生产生活场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优美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曾在一雪后的冬日,去木头城子镇10公里外的黄花滩村寻访迁移后的建州遗址,想从其蛛丝马迹中寻找木头城子昔年的辉煌。在那里看到了黄花滩建州城的一段西城墙。此段城墙以土筑成,高可盈丈,低处现荒颓的豁口,延绵300余米,城墙上长满蒿草和山枣树,只露出一条笔直的小路连接墙南墙北的庄户人家。城墙下一株古柳、一棵古榆饱经风霜依然坚毅顽强,如一对故土难离的老夫妻,相伴白头,又如一对忠诚的护卫士兵,执着守护着古老的建州城。冬的阳光一泻在白雪覆盖的护城墙上,增添了一份苍茫和悲壮。然而几个红衣绿袄的孩童突然叽叽喳喳从墙上跑过,童稚清脆无邪的笑声让古城墙绽放出新的生机和活力。站在古城墙上向北望去,目光漫过古朴的黄花滩村,一座辽塔突兀耸立在村庄的背后,此塔即古建州沿大凌河一字排开形的三塔“八棱观塔、黄花滩塔、东平房塔”之一的黄花滩塔,古亦称建州塔。仰望古塔,巍峨庄严,冬阳映雪,塔色生辉。城址中心的点将台,是古建州城内留存的唯一建筑残址。一座四层台式的建筑基址,台基上用灰色沟纹砖块、绿色釉琉璃片、白色的瓷片镶嵌而成,交相辉映,彰显着建州城昔年的风光和气派。不远处横穿古城而过的锦赤铁路线南30米处,埋放着1991年朝阳市政府立的石碑,碑文刻着:辽代城址平面为长方形,城墙夯筑,断续保存,城内保存有建筑基础,散布有砖、瓦和陶瓷器残片。总面积八十万平方米,对研究历史地理和辽代经济文化具有重要价值。站在碑前,北望建州宝塔和古城的残垣断墙,南眺逶迤的大凌河,对岸的木头城子镇依稀可见。
金宝山寺
多年来,每逢年节,都会从城里回到木头城子镇的夫家,对古镇的历史文化便也能知一二。恋爱时夫所说的娘娘庙山,本名金宝山,因其状如小船又似元宝而得名,又因其山顶的金宝山寺供有三霄娘娘的庙而被当地人称为娘娘庙山。金宝山仅35米高,独立一隅,傍村依水,精小秀气。大凌河蜿蜒东流,奔腾不止,奔流到木头城子镇广袤舒展的平原地带便呈现出舒缓之势,如一位热情奔放的蒙古族少女,透着野性的温柔,缠绵缱绻在金宝山脚下依依不舍,缓缓东去,为金宝山增添了灵气和祥瑞,也让这座孤零零的小山不再寂寞。关于金宝山的由来有杨二郎移山填水降水怪的传说。而金宝山寺始建于大清光绪十一年,公历1885年,文革时被毁,2005年筹资新建。原金宝山寺庙多僧多。清朝末年,这里的僧众达50多人,寺庙远近闻名,香火不断。早年的四月十八庙会,有马叉等武术活动,有寸跷、背阁、抬阁、高跷等民间文艺演出,还有"十不闲"等艺术表演,赶庙会的人络绎不绝,小商小贩摆成生意长龙,十分热闹。在金宝山寺的古代遗址中,考古专家曾发现了商、春秋、战国、西汉、晋、辽6个朝代的遗物,将此地称为研究朝阳历史的一块宝地。金宝山寺的碑文记载,寺庙最古老的历史宗教文物建筑,始建于武王伐纣灭商建立周朝的后期。在以后的历史变迁中,几乎每个朝代都对此庙进行过重建或修补,不同朝代也有不同的记载。碑文上曾有辽、宋、唐、北魏、晋、汉、战国、春秋时期的记载,在新中国成立以前还有对庙宇历史的记述和万卷经文,但也只是记下历朝历代多次重修和修补事宜,具体年代和月份却无法考证。无论朝代如何更迭,人事变换,金宝山寺依然淡看荣枯,不悲不喜,飞檐翘脊,古风浩荡,缭绕着从古至今绵绵不断的香火梵音。
纪家大院
蔬菜大棚
站在金宝山上,木头城子镇一览无余,尽收眼底。凌水汤汤不闻当年摇橹声,原野茫茫已不见当初骑马射箭的少年;是谁掠走了锦宫玉楼内思春女子的如花笑颜,又是谁摘走了风中飘摇的大辽旌幡?但见颇有盛名的纪家大院已无他年的富贵风光,仅存的作为文物保留下来的两座青墙黛瓦的古屋,孤单落寞兀立在木头城子中学的校园内,在现代的建筑群里显得肃穆古朴,熏染着岁月的风尘,氤氲着浓浓书香,时刻提醒古镇的后人不忘抚今追昔;蒙汉杂居的村庄楼房、平房错落有致,炊烟袅袅,汽笛声声;曾以种植棉花而被誉为“银朝阳”的万亩棉田上现出整齐有序的畜牧小区和蔬菜大棚……木头城子古镇的变迁,折射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地域的发展,时代的变迁。然而纵使岁月更迭,时光老去,其精髓依旧光鲜如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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