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豆腐
文/贾忠武 编辑/繁花似锦
今天读完周艳丽的散文《磨为青龙》,儿时有关豆腐的记忆一下子就苏生了。
“左青龙,右白虎” ,我知道那是说儿时院落里的井与碾坊。井靠左边儿,碾坊、磨坊靠右边儿。后来读《隋唐演义》,才知道还有两句:南朱雀,北玄武,说的是院落的布局。然而,在我的记忆里,碾坊是单独一个院落,个别大户人家是把它放在西厢房的。磨坊,在我的记忆里,就位于外间屋,那是房子的正中,也许是因为没有厢房的缘故吧。
小时候,我们村子里有两个碾坊,一个磨坊。磨坊在生产队队部的外间屋里。每年进了腊月,推碾子磨面,推磨磨豆腐,都得抓阄排号儿,连使用的毛驴儿也是抓阄分配的。人们起早贪黑地忙个不停,对碾房的使用是一天都不会停下来的;磨坊里的情形也一样,各家赶到啥时候就是啥时候。有时候,小孩子呵欠连天、迷迷瞪瞪地排了号,推着磨的时候困得就睡着了,回家的时候还得大人喊。记得那时候的磨道,一直是黑乎乎湿漉漉的,就像刚化开的河套沿儿。那白花花的豆汁儿,从磨齿间淌下来,就像奶汁从圆鼓鼓的乳房喷发出来,是那样的馨香和温润。
一旦豆汁被挑回家或抬回家,哪怕是晚上,豆腐就得连夜做出来。女人先烧开水烫豆腐包,男人在大锅里煮豆汁,孩子寻两根儿米把长寸把粗的刺槐棍子,绑成一个十字架,用绳子吊在锅上方的檩条上绑豆腐包,再寻上两根胳膊粗米把长的刺槐棒子,用绳系好夹豆腐包。烧豆腐锅时,不能着急,一着急就烧“跑锅”了,豆汁沸腾得四处乱跑就像涨潮一样。女人急忙扬汤止沸,最终不得不釜底抽薪。一面撤火,一面还不停地自言自语:一块豆腐没了。
人们把豆汁烧开了以后,就在另一口锅上架起豆腐包过滤豆汁,连抖带挤压,滤净豆渣,再把过滤好的豆浆烧沸腾,然后点上卤水,待豆浆凝固得像鸡蛋羹时,就停火稍稍焖一小会儿。如果没有淌池豆腐板子,就把喂牛驴骡马的草筛子刷干净铺上豆腐包,把豆腐脑舀进铺好豆腐包的筛子里。上面用饭盆或其他东西压一压,过一会儿就可以捡豆腐了。但是时间不可过长,如果豆腐包凉了,捡出的豆腐就不够光滑,老家人管这叫粘包。刚捡出来的豆腐,一巴掌多厚,颤微微的,细腻光滑,甚或还会有泉眼一样的小洞洞。这时候,大人们会毫不吝啬地捡起几块儿豆腐放进大海碗里,送给邻居尝尝鲜。也给孩子们捡两块儿豆腐,倒上酱油拌着吃。这样的豆腐,吃起来那叫爽啊,馨香温润,爽滑细腻,余香不绝,比吃肉还好得很呢。
吃到这样的豆腐,我就想起小时候母亲秋收打夜战的情景。那时候生产队里管饭,是小米干饭,拌豆腐。母亲舍不得吃,只吃一点点儿豆腐和一碗饭。回家的时候,盛上满满一碗饭,把豆腐拌在里面。半夜里,她把孩子们挨个儿叫醒,就像鸟雀喂食一般一个一个地哺育。那时的豆腐,散发着母爱的馨香。
记得小时候,谁家婚丧嫁娶办酒席,都少不了豆腐。我们那里的八大碗席,有两碗肉、两碗粉、两碗豆腐、一碗海带和一碗酸菜,豆腐是不可少的。平时,吃豆腐是很奢侈的。豆腐的吃法很多,可以凉拌,还可以炒、炖、炸、熘、熬汤。我最喜欢朱自清的散文《冬天 》里描写父亲觑着眼睛,在腾腾的热气里给孩子们夹豆腐的情景。初春季节,菠菜豆腐汤,那是极好的佳肴,吃完饭像喝足了水的骆驼,走起路来“咣咣咣”地响动。那名字也好听,“金杯白玉汤,红嘴绿莺哥”,多么富有诗意啊!
豆腐放到啥菜里,都会增色增味儿,彼此相处得是那样的和谐。大豆种在地里养地,做成大酱、豆腐养人。清白宽柔和睦的豆腐啊,就像我的祖辈乡亲。他们的淳朴憨实、善良热诚的品格,在我灵魂的土壤里蓬蓬勃勃地生长着、芬芳着……
[责任编辑:雅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