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野趣
文/范彧 编辑/雅贤
月上柳梢头,最热闹的当属村中的那个池塘了。岸边的几棵大柳树也不知长了几百年了,粗大的树身要几个人合起来拉着手才能抱拢。树梢上,筑着几个喜鹊巢,叽叽喳喳的花喜鹊不时地在树梢上跳跃飞翔,各种鸟儿嬉戏其间,婉转啼唱,构成了乡村独有那种迷人的交响乐。微风拂过,低垂的柳枝婀娜地轻拂水面,象一双双美人纤纤的玉手抚弄着池塘里的荷花,把一阵阵沁人心脾荷花的清香向远方传送。坐在浓浓的柳荫下,即使是流火的七月,你也不觉得酷热,嗅着塘面沁过的阵阵清香,习习的凉爽瞬时袭便全身,让你觉得五脏六腑都象被水滤过似的,那么清清爽爽。
劳碌一天的村民吃完晚饭,陆陆续续象开会样准时聚在池塘边的树荫下。村子里袅袅的炊烟还未完全散尽,浑身的燥热早就被池塘清爽的荷风清洗得干干净净。这时候你就看吧,大树底下就有许多妇女们拿着针线在纳鞋底,麻绳穿过鞋底。她们不时地把纳鞋底的锥子在头发上蹭蹭,然后用力扎在鞋底子上,然后穿针引线,鞋底就发出咝咝的声音,听起来那么亲切动人。织毛衣的大姑娘小媳妇在那里飞针走线,不管是麻花劲儿,还是柳叶凤尾,就是那么娴熟地织着,不用眼睛看,闭着眼睛织也不会织错。老人们拿着一把大蒲扇子挥动着驱赶蚊虫,有的穿着小卦,有的敞着怀,更有的盘腿而坐,露出自己的大脚丫子,就那么随意那么自然。有老人挥动着拂尘--我们叫做“蝇甩子”的,那拂尘一律用马尾子做成,挥动起来飘飘欲仙,真有点仙风道骨的风韵。
围坐在树底下的人们,有的拿着板凳马扎,有的拣来砖瓦石块垫着,有的脱下一只鞋坐在屁股底下,更有的干脆什么也不用,就那么席地而坐。大家家长里短地唠嗑,然后就是听德高望重的老人说古论今,讲那百讲不厌,百听不烦的故事。那些故事尽管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但我们仍会听得如痴如醉,和故事里的人喜怒与共。
那时候,我们村里有一个“高老太太”,他没儿没女,就为大队负责看鱼塘,得罪了那些偷鱼的,有的人背后还恶毒的叫他“老绝户”。但是他喜欢唱海城喇叭戏,会扭大秧歌,还会讲故事,各种故事让我们听的很是过瘾。其实,他说的那些故事都是戏文,可惜当时我们不明白这些都是民间艺术的瑰宝,习以为常地听他讲,听他唱。后来才知道,他男扮女装,演老太太轰动东三省,他的《王婆骂鸡》是海城喇叭戏的经典,也是难以逾越的高峰。当年在东三省文艺调演的时候,获得过一等奖。很多观众不相信他是男的,直到卸了妆重返舞台才满足大家的心愿。当我们为自己无知所付出的代价懊悔的时候,世间却找不到能治病的那种后悔药了。
记得当时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段唱县长和百姓一起干活的小段。“公鸡呜呜叫,西天落月牙,咱老百姓都把那个地来下。县长头前走啊,穿的是粗布卦,扛得是一样锄,说的是心里话。”当时我们还小,还不懂这些,觉得县长都是下乡来坐小汽车的,怎么还能穿粗布褂扛锄干活啊?后来长大些,看了些书,还有戏曲,才知道当时的县长区长都是和百姓一样下地干活,才知道焦裕禄当县长也是和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的,可惜这些只能是在教科书和戏文中看到了。当我们的孩子看这些戏文和故事书的时候,问我同样的问题,我只能说县长和百姓干活是那个年代有的,或者用呵呵的含糊语岔过去了。因为现在看不到领导们下地干活,更看不到穿粗布褂的县长了,只能给孩子看看电影焦裕禄,让孩子知道真的有这样的县长,这无奈之举也是不得已为之。
夜晚的池塘边更是我们孩童的乐园,我们不甘寂寞地在池塘边嬉戏玩耍,追逐打闹捉迷藏。一会儿把鞋子扔向空中,企图扣住天上飞过的蝙蝠,一会儿捉着尾巴能发出亮光的萤火虫,装进玻璃瓶中,比试着谁的最亮。那提着一盏盏小灯笼的萤火虫,在夜空中流光溢彩,捉是捉不完的。荷叶沙沙动,苇杆哗哗响,鸣虫轻轻唱,蛙声此起彼伏,在优美动听的田园交响曲中,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在身边悄悄地溜走了。
逝去的日子不再复返了,城市的喧嚣令人怀恋那童年故乡,但是回到故乡却找不到了那个童年。不光池塘已经不见了,大柳树不见了,村里再也没有男女老少一起聚在外边谈古论今,话家长里短,即使偶尔一次演露天电影,也没有当年那么热闹令人向往了。我找不到故乡,也找不到那种天真浪漫无拘无束的野趣。
记得那时候,还真的看到有上级来人拎着大录音机给高老太太录唱段,还有的给高老太太录视频。我在整理编纂海城历史文化丛书的时候,找不到“高老太太”,更无缘听到他那纯正喇叭戏演唱。但是我相信,当年给高老太太录制视频音频的资料一定还存在,在某个资料馆里或许能找到,有机会还能一睹高老太太当年的风采。可是我的故乡找不到了,童年的野趣欢乐找不到了,我就像个没家的孩子,一直在故乡外边游荡,我想回家,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更不知道回家的路还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