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阳网】灵魂之岸(赵淑清)

摘要:无论时代的航船怎样快速前行,人的灵魂终究是要靠岸的。而那个居于辽西丘陵深处的古村落——辽宁省喀左县乐寿村就是那道在悠悠岁月中凝固的岸。

淑清美文

灵魂之岸

文化信使/赵淑清 编辑/赵盼

  无论时代的航船怎样快速前行,人的灵魂终究是要靠岸的。而那个居于辽西丘陵深处的古村落——辽宁省喀左县乐寿村就是那道在悠悠岁月中凝固的岸。

  历经两百年风雨沧桑,乐寿像一位睿智的老人,平静地看着山外发生的一切,处变不惊,安之若素。她让自己的崇山峻岭繁茂起来,让庄稼一茬一茬地长起来,也让牛羊群落壮大起来。她目送着一拨拨优秀的儿孙走向外面的世界,却把那些属于祖宗的草房子保留下来,任其在风剥雨蚀中苍老下去,也不肯有半点更改——也许是怕远行的儿孙认不出来吧?
  初夏时节,我们一行四人终于走近了她。车子在石子路上行驶,两岸青山波浪般起伏。走着走着,就被一座屏障似的山峦挡住了去路,以为到了尽头,却又峰回路转,一尊别样的山峰又峭立而出,真是一山未了一山迎。途经三个小村庄,转过不知几道弯才到了乐寿。

  车子在村头停下,一片鸟鸣簇拥而来,小村宛如一幅静态的水墨画,铺在了蓝莹莹的天幕下。数十座老草房座北朝南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河道两侧,后面的青山如坚实的臂膀,前面的青山似翠绿的屏风。有的人家用石头墙砌出方方正正的院子,院外则用木栅栏围成的圈舍。有的人家插荆条做篱笆,让园中的菜畦、花草一览无余。那些石头短墙可是难得的艺术品啊,看似不经意的堆砌,实则细密有致,每一处缝隙,每一种色泽,每一种形状,都透着匠心。道旁浓密的绿荫下有一架碾盘,碾床早没了,碾碌碌兀自横卧着。碾道周围堆放着陈年的柴草。几只家犬跑出来,人前人后张着小脸摇着尾巴,不急不躁,悠然自得。牛羊就在栅栏里或吃草或倒嚼,汪着善良的眼睛瞅着你。老人和村妇抱着孩子乘凉,却不说话,你问啥她告诉你啥,你不问,就朝你憨憨地笑。

  走进村落,无论是木门还是柴门,随意你走进哪一家,大门都是敞开的,世界上还有如此坦荡的胸怀吗?小村人用这样的方式迎接远客。他们知道游子们对老房子的期待,连屋门都不上锁。在如此闭塞的深山里生存,人们除了对自然的依赖,还有彼此间的相助与信任。那些牛羊们就随便圈养在栅栏里,却从没丢过。

  草房子的构造很简单。石头地基垒至窗台,之上垒土坯,人字架顶苫草,土坯墙外抹一层黄泥。用来苫草房子的草很特别,叫黄白草,只有海拔在五六百米以上的山上生长,得秋后成熟才能收割。苫草房是个技术活,半尺多厚的草齐刷刷地顺茬苫下来,而且牢不可破,虽比不上雕梁画栋,但比起编筐编篓不知要难上多少倍,需要十来人合作方可完成。

  苫好的草房子四棱角钱,色泽湿润,与冬季的丘陵浑然一体。这样的房子冬暖夏凉,冬不透风,夏不露雨,坚固耐用,村子里上百年的老草房比比皆是。经年日久,草的外层渐渐变成了灰色,灰黑,直至完全变黑。但扒开里层依然有新草的芳香。这里的草房子还有一个显著的标志,中堂后墙有一道暗门,是老辈人为避匪患特意留出的逃生通道,一有匪情就顺后门跑上山了,平时放一个厨柜靠在门上,谁也看不出这个机关。所以几乎家家都有个不大不小的后院。这也是靠北岸的人家多的奥秘吧。

  据公营子镇志记载,清道光年间,池、姚两氏先祖先后从山东来到这里,距今已200余年。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先祖们选择这样一个荒僻的大山深处栖居绝对是个明智的选择。人口的鼎盛时期是70年代末,有70多户300多口人。

  乐寿人平均寿命在八十岁。这里的居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的是无污染的五谷杂粮,采的是原生态的山珍野味,终日生活在富含氧离子的茂密山林里,远离物欲喧嚣,人事纷扰,自然身心愉悦,延年益寿。我们在姚姓人家见到的老者,96岁高龄了还能下田薅苗,帮儿子做饭。“乐寿”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在岁月的磨洗中,历经上百年物换星移,草房子真的老了,她的门框和房笆因烟熏火燎变得黧黑,外墙壁的黄泥也早已脱落,窗框也已朽烂,可她依然顽强屹立,有点像沙漠里的胡杨。
  她的儿孙们大多奔向城市,在高楼大厦间过着与小村迥异的生活。可是无论在外面活得多么精彩,日子多么鲜亮,他们都是小村放飞的风筝,那根线还紧紧地抓在小村手里。每逢年节,尤其是春节,是必然回家的,哪怕是亲人没了,也得去村头那片石碑林立的墓地烧点纸钱,去家堂点烛香,那是继往开来,承祖德续血脉的庄严仪式。

  我们在挂有“喀左县摄影基地”牌匾的人家停留。这是一个带有西厢房的院落,正房六间,厢房四间。正房草顶如墨,房前菜园碧绿。当院就在西厢房和菜园之间,十分敞阔。第一间厢房有一古老的木质马槽,因驴马长久的厮摩,边沿已的凹凸已经温润得有些玉化的光泽。曾有外地人想买去做展览,可女主人不卖,她说这是祖上留下的东西,不是钱的事儿。接着是两间畅通的牛圈,房梁上悬着一口棺材,漆色斑驳,现多处裂璺,不知存放了多少年!“棺材”与“官财”谐音,给老人备“棺材”在乐寿是件吉祥而体面的事。棺材上还摆放一卷陈旧的折子,好多年没用了。折子是用高粱秸秆的篾条编织出来的,用于围粮囤。最里间自然是用于陈放杂物了。主房檐下挂着一串串辣椒、玉米穗,还有一长帘金黄的旱烟,墙缝中插着一溜镰刀、锄头等农具。菜园里还有一眼围膜井,井边是一墩挂满了花蕾的芍药,还有两架葡萄。这些红红绿绿的色彩渲染着农家快活的日子,也衬托着老草房田园牧歌式的安静与恬适。

  走过几户农家后我们发现:几乎所有人家都在靠近屋门口的山墙上供奉着天地爷。村人说每逢年节人们都在此敬香、叩头。在村头和村尾,还龙王庙和土地庙,一米来高红砖青瓦的小庙却建得极精致,龙脊高挑,门窗俱全,香炉里插着香,还贴着对联和挂钱……

  在小村里,生与死、人与神、过往与当下是如此的融洽。老房子是小村物化的表现形式,对古朴民风的传承,对天地的感恩,对大自然的敬畏,才是她骨子里的内容。

  近些年,北京、沈阳、大连等地的画家和摄影爱好者纷至沓来,他们被这里纯朴的民风、古老的村落、山青水秀的风景所迷恋,来此小住,让忙碌的生活安静下来,也让浮躁的灵魂停歇下来。他们在一条条石头小巷里穿梭,拍下农家的小驴车、牛轱辘车,也拍老井,拍农具,拍古老的门楼;翻山越岭,去老虎洞、老婆石沟寻古探幽,去南山寻找那条两米宽几千米长的绿色草龙。春天,他们把山里的花海览入镜头;秋天,又把丰收的年景和色彩斑斓的秋叶传递给远方。清晨,拍下老草房云蒸霞蔚中的静谧;傍晚,拍下老草房炊烟升腾中的安详;雪后,拍下老草房清冷中的温暖与活力。他们甚至来小村过年,从年俗里的一个个仪式中观察心灵与神灵在那个庄严的时刻怎样合而为一。而在雨夜里,他们聚在农家大炕上喝着小烧儿,在唰唰的雨声中听老农讲黄仙、狐仙的传说,讲老辈人曾经的匪患,也讲捕猎黄羊野獾猛兽珍禽的逸事,则最有趣味,那些仿佛遥远却又真切的故事撞击着他们创作的灵感,不由得感慨:有这样一个遗世独立的古村,真是现代人的幸运!

  的确,乐寿的老草房为我们保存了两百年的乡村记忆,她是一部活的历史,是中国乡村活着的灵魂。她给人生提供了另一种参照:任何时候,坚守都自有价值!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只命运里注定漂泊的小船,当我们疲惫不堪或离岸越来越远时,别忘了那个始终保持着原始风貌的古村落——乐寿,她是精神的家园,在静静地等待着我们的灵魂靠岸歇息……

  图片来源于网络

  原载2016年7月《辽海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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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淑清,女,汉族,1965年1月(阳历)出生于辽宁省喀左县公营子镇一个小山村。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现供职于喀左广播电视台,主任编辑。辽宁省作协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朝阳市作协理事,朝阳市社科联特聘讲师,喀左县作协副主席,政协委员。在《美文》《海燕·都市美文》《鸭绿江》《辽河》《当代小说》《文学月刊》《辽宁散文》《辽宁日报》《辽宁青年》《青年文摘》《辽西文学》《作家天地》等多种报刊发表散文作品两百余篇。出版散文集《月亮泉》和《在梦与醒之间》。编辑出版《育才优秀作文选》。2007年10月毕业于辽宁文学院第五期新锐作家班。同年10月在《辽宁日报》开办作家专栏。2009年12月毕业于辽宁文学院首届中青年作家研讨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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