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催开满庭芳
文化信使/完颜蕙蕙 编辑/雅贤
绿野葳蕤,连阴蔽日,鹊喜鸣涧山岗。稻粱菽麦,盛夏正藏浆。谁又投壶电笑,谁又雨,云染霓裳。红墙外,风摇碧水,万点画斜阳。
梳妆。菱镜里,重匀粉面,簪朵花黄。且摘叶修枝,细细端详。回看芙蕖鲤戏,静满庭芳。容明日,新茗一盏,缺月小轩窗。
——调寄《满庭芳》
这年月人们忙,日子飞快,忽然就走到了夏的深处。没有由冬入春能够一天天看到绿肥红瘦时的欣喜,那弥漫山野的绿用不到晚春就充盈在蓝天白云之下了,不看节气,不听气象学家们的分析,拿普通人的眼看去,竟分辨不出春和夏究竟是哪一天完成了换岗。只是忽然间蝉鸣盈耳,衣衫轻薄,定睛一看,绿已经老了。
就笑,老绿老绿,老得不见一星儿的疲态,而是敦厚地将绿涂抹到了浓处。天气热了,绿荫最是疼人,忽喇喇把山头山谷、路边水旁遮了个严实,就引了人成群结队地一大早从城里跑出来,都贪那一点荫凉,却把城里火辣辣的热气也带来了,通往山里的路上缓缓地流动着车流,一个个钢铁的小房子散发着热气,上午蜿蜒在出城一侧,晚归时则在另一侧挨挨挤挤着一点点蹭回家。天儿热,即使要在路上浪费大半天的时间,仍阻止不了人们成群结队地去山里河边吮吸那一点清凉的渴望。
夏天到了,除了绿丰盈得象画,丰盈的还有云。夏天的云大得霸道,跑起来也快得霸道。刚刚还晴空万里,一转眼,不知道从哪里就跑来了大朵的云,似乎是大力神从海外搬来了一座座的仙山,扛到天际又嫌重,放到山头呼呼地推过来,就成了一句诗:“黑云压城城欲催。”你这边战兢兢地刚关了窗,云可没想那么多,大力神和雷公电母们开了会儿玩笑,大笑着彻响了几声雷,眩目了几道闪,嗖嗖地又把一天的云搬得无影无踪,凡人们的惊心动魄仿佛只是神仙们的投壶游戏。人的智慧、精神也许可以无穷大,但人的肉身在大自然面前,渺小若蝼蚁。
雨自然是要下的,下得也丰盈。北方的夏季就是雨季,没了这个主角可不行。夏天的雨绝不肯是“润物细无声”的下法,如果说春雨是温柔的娘子,那夏雨绝对是暴烈的大汉,长坂坡一声喝河水倒流的阵势。云雨云雨,也要先聚云,也是声势浩大的云山玉海,随着风一波一波地涌来,蔽日遮天。轰隆隆一阵响,劈头盖脸的大雨点子就砸在地上,先还能见一个雨点落地腾起一小股儿尘烟来,转瞬就被数以万计相跟着砸下来的雨点镇压。就这还嫌不过瘾,忽然瓢泼一般,风过处,雨脚汹涌着推出一波水涌,吓得过往的车辆停住,在狂风暴雨中双闪,傻着眼,惹得雨愈发地暴笑。风快雨急,被烈日烘烤得细瘦的河流和池塘,敞开胸怀迎接四面八方汩汩而来的浑黄的水流,欣喜着肥硕起来,在空荡多日的河床中打着滚儿咆哮,任性的还跑到田里扫荡秧苗,跑到路上设下泥石的路障。
夏天的雨下得快,一般收得也利落,鲜有磨磨蹭蹭粘粘糊糊没完没了的下法。刚还天黑得不知今夕何夕,一会儿就雨住云收,散个干净。有时也留个余音袅袅,东边天空大张旗鼓地支上一架飞虹,在西边天空抑扬顿挫地抹上几笔晚霞,从水边看去,一江红染,半池荷碧,万点夕阳,美得恍若仙境。
雨水勤了,自然催肥了花木。北方鲜有高大的花树,但仍不乏各式草花染满庭芳华。且不说公园荷塘里的芙蕖戏鲤,也不说道路两旁鲜花成行,单说一家一户的庭院,都欣欣然各自上演各自的话本。白的栀子、红的木槿、黄的月季、蓝的绣球,还有石竹、卷丹、鼠尾草,灯笼、旱荷、小凤仙,等等等等,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你方唱罢我登场,满院香气氤氲,一盏黄灿灿的倭瓜花在锅盖大的绿叶下探出头来。通常每个有花的院落深处,必有一个心有芳华的女子,且那芳华带着人间烟火气。不信你听,一声“回家吃饭来”从村头悠长到近郊,暑气中蒸腾着热辣辣的生活。
夜静。缺月如水,又如爱人的眼,要看你梳妆。洗却凡心,啜一口清茗,敬这满庭芳,敬这热辣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