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场院
文化信使/时春华 编辑/雅贤
如果说庄稼地是父亲用汗水描摹的画稿,那么,场院就是他心中的百宝箱。从春到秋,满怀了希望辛勤劳作,只期待这打场晒谷,颗粒归仓的日子。
种地是个细作活,做场院、打场更是个细做活,来不得半点马虎。
往往大秋还没有到,父亲就开始张罗做场院了。做场院首先要选好址。父亲拿了镰刀背在身后说是到山上绕绕,我们知道他是到山上给场院选址去了。伸伸手,那是父亲在触摸风向,跺跺脚,甚至挖上几锹,那是父亲在试探这地界的土地土囊不囊。别人笑言父亲像个风水先生,父亲不语,他没有时间闲扯,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要选一块风流流动的、地面硬实的,宽敞的地方做场院。
地方选好了,第一步是要处场,就是要把场院圈画个范围,把地面上的蒿草铲掉,把低洼处用硬实的山土垫好,大体上把场院弄平;第二步是泼场,就是把处好的场院里均匀地泼洒上水,等水渗下去地面干松了,用碌碡把场院的地面压实。父亲像个指挥家,站在场院中间,手里牵着能控制毛驴的缰绳,挥着鞭子让毛驴在场院里绕圈圈,随着缰绳一圈圈在父亲手里起层,这毛驴绕的圈子也在逐渐缩小,直到父亲得意地“吁”一声,这毛驴才能停下来歇口气。父亲穿着平底鞋,绕着场院这踩踩,那踩踩,再找找死角,觉得有不满意的地方,就再泼点水继续用碌碡压,直到满意为止。到这时,场院仅仅是有个样,真正的场院还没有露脸呢。
做场院最后一道程序是溜场。就是把场院溜好缝,做得结实,平整,光滑。前期的准备工作,父亲做得最充分,给毛驴用的套包、夹板检查一番,还要找几片旧绒裤的布垫,这是要绑在驴蹄子上的,防止驴在场院上踩出坑来。溜场要赶在天气晴好、阳光充足的中午,已经平整的场院里再均匀地泼点水,扬上一层薄土,父亲拿着一个大袋子,从里面抓出一把把黍糠、掉了黍粒的疙挠瓤秸,匀匀溜溜撒在场院里,有死角的地方就拿个笤帚找巴找巴,然后套上毛驴,拴上碌碡,一遍遍开始碾压,直到黍糠等和薄土黏在一起,整个个场院成为一个光溜溜、杠杠硬的平面,达到父亲自诩的“掉个豆包都不带粘土的”程度为止。“吱咛咛、吱咛咛”,碌碡唱着胜利的歌谣,顶着暴晒的日头被父亲搬上车,宣告打场即将拉开序幕。
实际上做场还有最后一步,那就是晒场,说是晒场,实际已经有一铺子一铺子的谷穗散在场院里了,先是满下子铺展开,苫住整个场院,养养气,然后把谷穗挑到四外围成个大圆圈把场院晒晒结实,打谷开始,正式的打场就开始了。
看吧,这时候的场院,就是个百宝箱,更像一幅美丽的画——中间场院里是金灿灿的谷穗,场院边上,依次垛着红红的高粱穗,灰黄色的大豆,黄褐色的荞麦……各种该上场院打的庄稼一股脑来排队,碌碡、毛驴还是主角,父亲一首牵着缰绳,一首拿着鞭子,吆喝着毛驴,完成一幅又一幅由泼墨到工笔的秋收画作。戴了捂眼的驴子满场院跑着,只有到翻场或是看见它要拉粪的时候,才会把它牵出场外歇歇脚。
谷穗进了场院,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经沉重的碌碡一压,谷粒纷纷脱落,父亲打个间休,母亲拿着挑谷叉上场了,她们向来配合得都那么默契。母亲有分寸地一溜溜翻着谷瓤,一叉一叉地抖抖,谷粒掉落,翻起的谷瓤又铺散在谷粒上。父亲赶起毛驴,再压个二回,等到母亲再次翻抖谷瓤,就光剩瓤,没有谷粒了。用挑谷叉把瓤秸挑到一边,把谷粒扫到场院中间,若是有风,就赶紧拿了木锨,高高扬起,借助风力扬糠,若是没风,就用簸箕装了谷子,用场院边上的扇车分离谷、糠,然后装袋,放到自家屋顶上晾晒。父亲扬场,是要脱了鞋子光着脚板的,他不想让鞋子带走他辛劳得来的一粒米,他喜欢那种谷粒抓挠脚底板的感觉。
自从场院可用,场院便没有了一刻闲时。这边谷子刚打完,那边高粱又上场了。场院边上,父亲临时搭建了一个棚子,叫看护棚,实际上叫休息室也行,叫更衣室也恰切,辛苦了一年,也怕堆积在场院边的粮食遭了贼偷,所以从打第一场开始,父亲每晚便睡在那,一为守护他的劳动果实,二来起早贪黑做点打场的准备。打场累了,就坐在棚子里歇会喝点水,点心一口。每到打高粱,父亲会换一套行头,风镜、风帽的全副武装,因为高粱上的细绒毛扎人,打黄豆,父亲则要在场院四外用草把子挡上,因为顽皮的豆粒总爱蹦跳着飞奔出去。父亲的汗珠也如金黄的豆粒,一滴滴滚落到粮食里,渗进场院里。
父亲做的场院,有闲时也是会借用给别人家,打场的次数多了,有的人使着不介在,就有场院爆皮的时候,父亲随时查看着,重新用谷糠把场院压实,场院光滑如初,大家继续使用。
呼呼的小北风吹着颠簸的小驴车拉回场院边的最后一捆秸秆,这场院才算退出秋收的舞台,但它却没有从父亲的心中退出。下雪以后,父亲还愿意到场院去看看,场院里哪个地方堆放过啥他心里可一清二楚,百密还有一疏呢,总有掉落的粮食粒,雪后扫一片空地,要说捕鸟,那场院可是个好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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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春华,女,1992年毕业于辽宁省朝阳市第一师范学校。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爱好文学,热爱生活,热衷于传播社会正能量,2012年起,开始在报刊、网络发表文章,并陆续加入北票市作家协会,朝阳市作家协会,辽宁省辽海散文协会等文学组织。所撰写的散文、故事以农村题材为主,有自己独特的风格,行文贯穿知足与感恩,语言朴实接地气。几年来,在《川州文艺》等刊物上和《今日朝阳网》等网络媒体发表文章500多篇。北票市报特聘记者,有专版《朝花夕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