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壶
文化信使/贾忠武 编辑/繁花似锦
前几天,一位搞书法的朋友要送我一幅字,叫我选几个字。我当时有些犹豫,破屋陋室,挂一幅字画,有些对不住。这就像破庙里供奉一尊新开光的佛像,不搭调。后来也想了一下,给自己写哪几个字呢?有人写惠风和畅,有人写天道酬勤,有人写马到成功,有人写财源滚滚,有人写淡泊明志,我曾动心写宁静致远,现在想就写禅茶一味吧。最好启功体的,朴素而不失骨感;欧体有些做作,赵体有些媚气。
中国,译成英语就和“瓷器”是一样的,还真有些中国味道。中国文化是人类历史上最美的瓷器,当然也可以是词气嘛。茶文化也源远流长,茶马古道,丝绸之路。茶,可以说是中国较早贸易到外国的商品。更重要的是,茶代表中国文化的君子之德。
我喜欢“茶”这个字。“茶”,音调阳平,如春起之花,似佛家的口吐莲花,有氤氲的香气,要不怎么说“呵气如兰”。我更喜欢“茶”这个字,它似乎就是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躬耕垄亩的老农的形象化的写意,有一种接地气的感觉。这就像下雨之后,一群乡下的孩子、村妇挎着小筐,端着小瓢,蹲踞在山根下捡拾地瓜皮的样子(地瓜皮,是一种地衣类植物。像木耳,也叫地木耳)。
吃茶或是煮茶,就有一种回归的感觉,就像找到了家一样。袅袅娜娜的热气,如香烟,也似炊烟。煮茶,就像在文学的屋檐下支起一把黝黑的铁水壶(在辽西老家叫趴壶)。是那种底大上小,像几何学上的圆台,盖上带着O型的小圆纽,指环似的,也像清代的瓜皮小帽;顶端横架着一个弓形的梁,很像戏曲里书生的帽子。它就像一个“茶”字,煮茶真的成了煮“茶”了。很是叫我想起在来客人的时候,父亲在屋檐下支起水壶煮茶的样子,或是母亲在灶台前,向灶膛里送着细细的柴木棍儿或是茁壮的红眼吧草的样子。锅盖边沿冒着温润的袅娜的热气。锅盖是那种秫秸钉制的,木头的锅盖太厚重压抑,铝制的锅盖就少了那种土味。
有人问我,你不是爱酒吗?每天一饮,怎又爱茶了?我每天必饮,就像读书。我喜欢独酌,不需人劝酒,自斟自饮自逍遥,就像李白的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小饮怡情,醉酒乱性。小饮,就像朱自清漫步于浅浅的荷塘,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那是自己的天地,不屈着性子。可以在院子里自由地漫步,在月光里漫步,就像走进朱自清的荷塘。也可以泡一杯茶,挑选一本书;也可以随意抽取一本书,随意地读。让灵魂有自己的时间、空间和自己的思想。
我不喜欢酒场,就像不喜欢集市的纷乱。我这个人有自卑心,木讷善良不争强好胜,不像有些人借酒拉关系找靠山结交私党。做事全凭良心、世序良俗和伦常规矩。我也最怕别人劝酒,没有酒量,也没有肚量,搁不下什么东西,常常就醉了。觉得自己的灵魂就放纵无束,没有归属了。
酒,似乎天生就与诗乐相关,并且与醉相亲。什么鸿门宴,刘伶醉酒,贵妃醉酒,杯酒释兵权——把酒席弄得像战场,刀兵相见;或是壮怀激烈,或是忧愁离殇。酒,是一种放纵,不舍,势在必得。无诗不酒,诗言志,酒亦言志。
“壶里乾坤大,杯中岁月长”,酒亦然,也易燃;茶,也亦然,却熄火。想一想,茶从最初的花骨朵一样的嫩芽到茁壮,从大山里来到农舍,找到了家,有了归属,也就安定了。有人说,酒也从田野里像淳朴的村姑一样羞涩地来到家,也有归属感。只是“劝君更尽一杯酒”又已“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了,只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茶,释放了自身的能量,或是香气,才得以舒展,无所挂牵。那是一种出神入化的舍,叫人收敛而不放纵,就像香烟过后的佛,有一种禅的味道。
饮酒赋诗,莫如泡一杯茶,静静地读书。要那种盖碗茶,杯子盖儿,带一种圆钮,就像清代的瓜皮小帽。那个形象,才像“茶”,才像回归的老农的本真。捧一卷书,泡一杯茶,不去想杯里的一切,只要心能够凝神静虑,忘却一切也就罢了。哪管它壶里乾坤,杯中岁月,只期待一片冰心在玉壶。
[责任编辑 赵盼]